朱赢椿：当设计不被理解时，我只想偷笑

“我应该是被骂得最多的设计师了。”朱赢椿说。

曾经，别出心裁的书籍设计不被理解，出版后收到大量读者投诉——“书脱胶了！”最后不得不啼笑皆非地在被视为“脱胶”的地方上补一行“这真的是设计，这真的不是脱胶”。如此一来，反倒更增值得玩味之处。

在豆瓣上，大部分时候他的作品总会同时收到一星和五星两种极端评价。在他记录蚂蚁移动轨迹的《蚁呓》一书中，80%是空白，封面没有任何文本字样，只有几只蚂蚁在爬，全书总字数不到2000。书一出，他马上被骂骗子。

朱赢椿

但被骂了就乖乖听话绝不是朱赢椿的作风，在另外一本记录蜗牛爬行轨迹的书中，他继续大量留白。不少读者反映书的前几页有印刷问题：“每页都是完全一样的！”而朱赢椿笑着回答说，蜗牛爬得很慢，需要耐心和细心等它慢慢出现。毫无疑问，朱赢椿再一次被骂是偷懒的大骗子。

《蜗牛》

被骂得厉害，朱赢椿偶尔也会失落自嘲，考虑要不要继续这样下去。而这时候，一群特别的读者找上门来——小朋友们。无论是学校组织或者家长带来，小朋友们开始不断拜访朱赢椿，找他一起看虫子、画虫子。小朋友们的单纯与无拘无束给了他全新的能量，让他继续走在“不安分”的设计道路上。

不喜欢的人看不懂，喜欢的人如获至宝。要评价朱赢椿的作品，这句话大概最能概括。而在这么极端的两种反馈里，朱赢椿还是站得稳稳妥妥，按他喜欢的杜尚语录来说，他总是以好玩的想法指导自己做事。别人写书，他“玩”书。

《虫子书》

因为“好玩”，他用了5年的时间在工作室里种菜、养虫、摘菜、晒干、采集、记录，收集了无数虫子在菜叶上留下的草书和山水画作品，制成了《虫子书》一书。还是因为好玩，他因一次追猫在树下被鸟粪砸中，开始了他的鸟粪记录日程，不管在哪儿，他都能饶有兴致地做着这件事。三次路过卢浮宫他都没有进去，而是在门外蹲着观察形态万千的鸟粪。

《便形鸟》

他的《设计诗》更是将好玩发挥到了极致，没有生命的白纸黑字在他的巧妙构想和排版下，顿时让人眼前一亮。你能在无数的“花”字里找到蝴蝶，你能听到蜜蜂撞门的砰砰声响，你也能在一堆“苹果”里发现一条“虫”......

上周五，虫洞市集72小时之书中自有虫洞演讲对谈在深圳展开，著名媒体人令狐磊邀请朱赢椿到现场讲述了他的“玩”书生涯、脑洞大开的设计思维以及对书籍设计的创想。借这个机会，Design360°也与朱赢椿聊了聊。

令狐磊与朱赢椿在虫洞市集现场对谈

虫洞市集活动现场

虫洞市集 · 一日册书屋

展出文化力研究所首次公开的私房书单

藉星际之力大开脑洞，找寻人世间的奇妙之书

Design360°：对书籍来说，您是怎么处理内容、设计和材质等形式的关系呢?

朱赢椿：这个要分书的内容和性质来看，但最终还是要“得体”。比如说，有些人可能特别喜欢书的设计是雅致的，可是有些人又喜欢炫酷的设计，这其实没有好坏之分，但是要看我们在为什么样的书做设计。如果我们在为经典的、大家的、读者只是看文字的书设计，那么设计者就应该收敛一点，让文字本身说话，让读者能专心读文字。

如果是好玩的、实验的、概念的现代书，他们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去设计，甚至为了给读者带来麻烦去设计。但不管是什么手法，内容都要是得体的。如果把经典文学书设计得得很复杂、很炫酷、很干扰阅读，就不叫得体了。而非常现代的、概念的和实验的书，你又设计成另外一种样子，可能也不太有意思。所以说，应书而生。

《语录杜尚》

Design360°：您怎么看待商业书籍设计？

朱赢椿：我现在很少做商业设计的书了，之前做过。刚入行的设计师应该更多地去探讨和接触设计，不要排斥商业设计。我在年轻的时候我也要生活，所以也需要做商业设计。而且我们千万不能贬低商业设计，商业设计是非常值得尊重的，也是我个人不足的能力。我认为把商业设计做得成功的人是非常有能力的，我也非常敬仰他们。

最新作品《虫子本》

Design360°：有些书籍设计师的设计感很重，甚至盖过书籍内容，而有些书籍设计师是站在作者背后的，将内容很好地衬托出来。您觉得应该如何处理书籍设计师与作者之间的关系？

朱赢椿：如果还没看内容就已经被书吸引了，那么这本书在商业上是成功的，因为设计就是为了让书被更多人喜欢，更好卖。但是也会有人说“设计大于内容了”，那么就回到刚才的问题，我们需要看书的内容。如果是经典书籍，我们需要克制，不要让形式抢了内容。比如，设计不要有太多的元素干扰了文字。对于作家来说，如果因为设计而干扰了读者的阅读，作家是很痛苦的，所以这需要设计师自己去找平衡。

另外，设计师往往做着做着设计就会把书的价格做高，比如工艺越来越多、纸张越来越贵、排版越来越稀松......书的价格越来越高，这会影响读者的购买。绝大部分人买书都是为了阅读内容的，当然有一部分设计发烧友再贵的书都会买，可是设计师的设计会把一部分读者挡在门外。所以我个人认为设计师要能够区分你所设计的对象，克制很重要。我是为大众设计的，在书要印刷的时候我把我的想法否定掉了，这是经常发生的，因为考虑到书的价格会非常高，而这个书不是小众的书，是大众的书。

朱赢椿在讲座现场

Design360°：在互联网时代，纸质书受到电子书等各种资讯阅读方式的影响，您觉得应该如何看待电子书和纸质书之间的关系？

朱赢椿：首先，我们要拥抱电子书的出现。因为时代在变化，科技在发展，我们应该接受这个现状，我们也要享受科技给我们带来的便利。电子书的存在我觉得非常好，比如说一个人长途出差，有一本电子书在，不管是自己想看的小说，还是学术著作，把它下载到我们的电子书上，我们就能很轻便地翻阅它，所以说我们要拥抱它。

但也有一些东西是电子书代替不了的，就是带有艺术特质的和收藏特质的书，它们需要以纸质书的形式存在。所以对待纸质书时，我们就充分发挥它的魅力。如果是文字类的，我们希望书翻阅起来非常舒适，手感柔软，看起来让眼睛舒服。如果是艺术类的书，我们希望画面在恰当的纸上印刷得十分细腻，手感柔软。如果是实验类的、概念类的书，我们利用各种工艺把书做得富有实验性，有市场价值。每一种书都有它的性质，电子书有电子书的门类，纸质书有纸质书的属性，我们需要把它们的特质充分利用好，它们本身并不冲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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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设计诗》

Design360°：面对大众的评价，无论是赞美、吐槽还是批评，你都用很好玩的方式调侃回去，你现在是怎么看待大众这些褒贬不一的评价的？

朱赢椿：年轻的时候，别人在网上说我一句不好的话，我就会彻夜难眠。我觉得我为什么会这样？我错了吗？我为什么会让别人不高兴了？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？这在年轻的时候都是正常的。可是做着做着你会明白一个道理，一个人不可能被每一个人喜欢，这是铁的事实。所以不要追求人人都喜欢你，做这样的人多没意思啊，这样的人一定会小心谨慎地处理事情，或者说一些投机取巧的话，或者维系各种各样的关系。

可是我做不到，我说的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，甚至有很多设计师讨厌我的设计风格，他们觉得“你怎么可以这样”“挑战别人的底线”。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，有不同的人，能有一部分人喜欢我的东西，能分享我喜欢的东西，就已经很幸福了。别人对我不管是恶意的，还是无意的，我现在都会当成礼物，因为很有意思，很好玩。现在被别人骂的时候，我都会偷偷地发笑，心想这个人好严肃啊，好较真啊，好无聊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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